嗑鼠我了

我又找到他了


 

一个小故事,献给失去过的人。



 我又找到他了。


   这次是在一间小店的门外。我蹲下去系脚上的鞋带,一抬头,便又望进了那人的眼里。


  我不禁笑了出来,这次怎么染了一头金发?历经这么多次转世,从长发披肩,到束冠英武少年,而后的俐落短发,每个模样都深深的刻印在了心底。


  日子一天天的过,在这漫长的旅途中,我也不记得何时剪去了一头长发,将广袖衣袍换成了短袖卫衣。只记得,我一直在找他的路上,找到后,远远的看一眼,便再踏上旅途。唯怕再多看一眼,就走不了了。


  不是不曾想过长相守,他入轮回后的第一世,那已是不知道多少个春秋之前了,不分日夜盲目的找寻,纵使我这不老不死之身都累得想阖眼之时,总算是在那人弱冠的年纪找到了他。


  现在想起,那时的自己,终是太过浅见无知。只记得欣喜若狂的抱住了那少年人,哭得一塌糊涂。随后便将那前世因果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,即使他眼里带着迷惘和不解,那双缓缓回拥着我的手,却和前世无二致。


  往后的数十年,少年人陪我隐居山林,放弃了家族、功名以及和爱人走在阳光下的权利。


  我看着他,从少年时飞扬奔放,至中年内敛沉稳,到最后的佝偻身影,我记得他的每一个样子,可是我却都是同一个模样。


  许是因泄漏了天机,不能和爱人白首,是谓惩罚。在他再次离我远去的那一天,他握住我的手,说他不是完全不记得的,初见时我扑向他,他说那是终于回家了的感觉。


  我的心上人最后看了一眼和白发缠绕在一起的青丝,叫我下辈子再去找他,像这一次一样,带着满身的爱意和思念,紧紧的抱住他。他会知道,那是他生生世世的归属。


  但我终究还是负了他。


  我已偷了他一生,断不能,成为他永世的劫。不能如此任性自私,把他的每一世都绑在身边。他那么好,值得这天下的所有,而不是和我这样一个,如幽魂般飘荡于世间的无根之人,再蹉跎一生。


  于是我没有去找他。在他死后的百年间,我隐居于他的埋骨之地,一直到有一日我上街采买,一个孩童拿着糖葫芦撞上了我。扶起他后,映入眼帘的那张笑盈盈的脸,不是他又是谁呢?

  接过了他递上前来当作谢礼的糖,我知道,我离不开这尘世了。


  成为了那孩子的老师,看着他感叹拜了位仙人为师,看着他入仕、娶妻、生子,原以为就这么看着他度过美满的一生,也是一大幸事,却不料我仍是他命中的劫。


  在他三十寿宴上,我被他诱着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,醉后便口无遮拦的回答了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。为何永生?初见何时?前世为谁?为何不说?千八百个问题我都应答了他。

  第二日清晨,我看见他握着我的手躺在了卧榻的另一侧,前世身影和今生重叠,我心惊惶,急忙起身,欲在天未亮前离开此地。他却叫住了我,未用尊称,如前世那般唤我名。


  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,却敌不过内心想再看他一眼的奢望。转过身,见他坐于床榻,朝我伸出了手,三世身影,百年间的种种,过往记忆如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,汇聚成心头热血涌上喉间,血腥味充斥口腔,泪水盈满眼眶,我终是舍不得。

  在那人炙热的眼神里,我闭上眼,任自己晕了过去。


  一入红尘,便生因果。


  再次睁开眼,发现竟身置于隐居时的那间小屋。望向窗外,那男人立于他前世的墓前,这场景实属有趣。而后发生的事却不如这般诙谐。


  在那日之后,他在众人的惊诧,父母的责备和妻儿的哭啼中辞了官,离了家,带着昏迷月余的我回到了这片山林。待我清醒后,他说的第一句话,是指责我的自私。

  我只能苦笑。我何等自私?想待在爱人身边见他一生幸福美满,我如何私心自用,毁了他三生三世。


  我看着他,欲说些什么,但明白终将词不达意。我怎会不知他所言之自私是我不将这因果与他诉,不给他知晓选择的权利,以致如今,落入绝境。

  可我怎会知道?在数百年前,见他的第一眼,那一瞬心动,会造成永生永世的万劫不复。


   我逃走了,逃离了我们曾经亲手搭建,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,期盼他会回家。回到正常的生活,享天伦之乐,安度此生。但是他没有。


  我爱着的男人,带着我口述于他,却不曾在他此生发生的记忆,踏上了寻找我的旅途。

  他走遍山川,历经大海,一直到死前,都未再看见我一眼。


  这段时光里,我跟着他,走过他的每一个脚步,却不敢上前一步。我们之间隔着太多,是不愿再纠缠,是他高堂骤然离世的讣告,是他妻儿的素缟,是这寻常人家烟火与我无关,是我无法再一次经历爱恨别离。

  或许如他所言,我是太自私。

  一直到他弥留之际,我才敢再次握住他的手,望着两行泪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流下。我早已泣不成声。


  他找了我三十年,我便寻他三千年。


  在他走后,我便开始寻找他的转世,找到后,远远的看一眼,便再踏上旅途。唯怕再多看一眼,就走不了了。


  有次看见他和友人在灯会上嘻笑,有次看见他策马从我身前奔驰而过,有次看见他牵着孩子走在路边,有次看见他佝偻着身影,身边有另一个佝偻身影和他相互依靠。

  每一次看见他,他都会望进我的眼里,笑得和初见时一般。我的心跳,也和初见时一般,那炙热,三千年不曾冷却,是我活着的原因。



  思及此,我热泪盈眶。染了一头金发的少年弯下腰,递给了我一张面纸。



“你还好吗?这给你用。怎么看到你,有种很熟悉的感觉......”



我颤抖着起身,露出了一个笑容,嘴角僵硬得生疼。


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


  我再次踏上旅途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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